丟掉窮口袋,先要富腦袋
1對“窮”和“富”的最初體會
人在低谷的時候,心裡總是有很多怨氣,看誰都不順眼,覺得誰都對不住自己,進而走向自閉、仇富,給自己的心上一把沈重的鎖。只有及時調整這種心態,打開心裡的鎖,才有走出低谷的可能。
也許我有點小聰明,雖然家裡祖祖輩輩沒出過讀書人,但是我對讀書考試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書上的東西我很容易就學會,成績一直很好。小學畢業後我順利地上了初中,又考上縣裡最好的高中,成為村子裡的一個“奇蹟”。
縣城裡的資訊比小村子裡發達得多,我們的班主任是從北京上過大學的,經常向我們描述北京的美好,他告訴我們如果想掙大錢,必須去大城市,進大公司,才能過上體面的生活。我問他:“老師,您為什麼沒有留在北京呢?”他當時的表情很無奈,大概的意思是說,他不能吃苦,他沒堅持住。
“堅持。”這是我去北京之前就做好的心理準備。老師沒堅持住,所以回到了縣城教書。如果我能邁過這道門檻,我就能在大城市過上體面的生活了吧。到時候我要開著小汽車大搖大擺把父母都接到北京去享福,每天到天安門前散步。真的,我當時一門心思考大學去北京的精神動力就是這樣。
2000年,我如願以償地到了北京讀大學,而且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學府。整個雲南省也沒考上幾個,我就是其中之一。就我家的情況,本來是讀不起的,別說昂貴的生活費用,就是學費我都湊不齊。但是老師說,我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可以在課餘時間打工掙生活費,無論如何都不能浪費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於是,父母拿出了所有的血汗錢,東拼西湊,給我帶了一萬塊錢進京。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萬塊錢,別說是個村里窮苦慣了的孩子,相信很多城裡的孩子,在十八九歲的時候也沒有接觸過這麼厚的一疊票子吧。為了省下路費,父親只把我送出了村口,我自己帶著錄取通知書,把那沈甸甸的一萬塊錢貼身纏在腰上,拎著簡簡單單一個包袱,一個人坐車去了縣城,又坐火車去昆明,然後轉車北上,坐了43個小時的硬座才到北京。
那個時候的我,連棉衣都沒有帶一件,因為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北京的冬天會有零下十幾度。我對即將就讀的學校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它是全國最好的。2000年,互聯網還沒有向現在這樣普及,雖然縣城裡有少數網吧,但是我對於四塊錢一小時的上網費只能望而卻步。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剛到北京的第一年是非常痛苦的。不錯,北京很繁華,但是它不屬於我。因為我沒有錢消費,沒有錢去談女朋友,沒有錢去K歌,我甚至沒有錢跟同學們成群結隊去校門外吃燒烤喝啤酒——雖然我辦了助學貸款,拿到了錢,但是那些錢是用來交學費的,我還要給父母拿去還債。我不敢花。食堂的蓋澆飯只要五塊錢,現在看來便宜得像白給一樣,但是當時的我一次都捨不得吃,永遠都是買三兩米飯一個素菜。直到大二時我做兼職掙到第一筆工資,為了慶祝自己的成績,一口氣要了三份紅燒獅子頭蓋澆飯,統統吃光。
窮,還不是我自卑的最主要的原因。我說話有很重的雲南口音,而同學們都說著清脆的普通話;我的英語成績非常差,英語課上老師用英文提問,我根本聽不懂;我沒讀過幾本課外書,而同學們的知識淵博得嚇人……我也學著同學們的樣子,加入了一個文學社團。因為我就是中文系的,我想,加入一個社團可以跟他們學習寫小說吧。第一次舉辦社團活動的時候,主題是“知識分子的宿命”,一個同學對我說:“談談你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看法吧。”我大睜著兩隻眼睛說:“我,我只看過卡耐基。”在場的人表現得很有教養,並沒有哄笑出來,但是我分明捕捉到了他們臉上的不屑和白眼珠傳遞過來的輕蔑。這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參加那個社團的活動。
我住的是四人間的學生宿舍,同屋的另外三人中,一個來自湖南的農村,另外兩個是北京的。雖然我們同屬一個班,卻好像兩個世界的人。兩個北京的男孩,當時已經買了電腦,他們的主要活動是打遊戲和看電影。其中的一個人買了手機,整天擺弄。當時,電腦和手機都不怎麼普及,學生們用得比較多的還是BP機,每個月交15塊左右的傳呼費。即便是這樣,在我看來也是相當“奢華”的。
就這樣,宿舍裡不自覺就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真正活在21世紀的新北京,一部分雖然人在北京,靈魂卻飛到了偏遠的小山村。我和湖南的同學描述我故鄉的竹樓、潑水節,湖南的同學跟我講述他的《邊城》和翠翠。當我們兩個南方的“窮二代”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時候,那兩個北京的“富孩子”盯著電腦,時不時就會嘀咕著大笑起來。
若干年後,我在一次同學聚會上提起了這檔子事兒。那哥兒倆又跟當年一樣,輕聲嘀咕了幾句,然後哈哈大笑,笑得眼淚直流。其中的一個解釋說:“哥們兒,我真沒想到,你也有小心眼兒的時候,怎麼跟娘們兒似的。當時我們剛買電腦剛上互聯網,正迫不及待地搜索XX網站呢。”滿桌子的人都跟著笑起來,我笑得最厲害,因為我一直耿耿於懷這麼多年的疙瘩終於解開了。
是的,我以為他們在嘲笑我。我當時敏感得像一隻小鹿,自卑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甚至覺得,自己努力爭取來的這個上學機會完完全全就是出來丟人現眼的大笑話。
我在自卑的同時又產生了強烈的恨意,我的神經末梢對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都有敵意。我覺得別人瞧不起我,別人嘲笑我。我只要看到有錢人就不爽,後來知道這叫“仇富心理”。我想,你們有錢買電腦買手機,為什麼不把這些用在學習上?你們知道有多少農村的孩子根本就沒機會讀書嗎?你們出去吃一頓大餐的錢就是我一個月的伙食費,但是你們的高考成績還沒我高呢。我窮,但這不是我的錯。你們富有,還不是因為你們生在了一個好家庭?
自卑,羨慕,嫉妒,仇富……各種情緒糾纏在一起,心裡五味雜陳,我明白了什麼是“度日如年”。很多中文系的學生是高傲的,灑脫的,他們進出圖書館,“如飢似渴”地看各種名著,似乎不食人間煙火。而我,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甚至有好幾次,都產生了退學的念頭。就這樣,我渾渾噩噩消耗完了大學一年級,唯一的收穫是學會了打牌,並認識了幾個跟我一樣的窮哥們兒。
1回頭看10年前的自己,努力考大學絕對是正確的,不足之處在於不懂得挑選專業方向。當時,高中班主任確實對我講過專業的重要性,建議我為以後就業著想,報考實用性強的熱門專業。我看中了法律。可是,看了志願填報參考資料之後,我的信心動搖了。法律是個熱門專業,我擔心自己考不上。所以選了個相對保險的“中文”。進了學校才發現,對於我們這種窮孩子來說,不可能一門心思地研究如何舞文弄墨、詩詞歌賦,還是找個實用性強的專業、學一門謀生技巧更現實。
2從貧困地區到一個繁華之地,心理落差肯定是有的,自閉、自卑、仇富等不健康心理都可能出現。如果發現自己有這個苗頭,一定要端正態度,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我可以通過奮鬥改變這個狀況。心態決定成敗,如果你不服輸,敢於爭取,就能躋身富人行列;如果你認輸,逃避現實,那只能永遠當個窮人。
2不“踢”不相識,球場遇貴人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窮人和富人之間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界限,唯一的界限在心裡,是人為劃定的。只要你有勇氣跨過這條界線,改變命運就完全有可能。
跟任遠的相識,源於大二時的一場足球賽。那天,我們文學院跟管理學院踢比賽,任遠是管理學院的守門員。文學院男生本來就不多,會踢球的更是沒幾個,後來不知道誰還從其他學院叫來一個“外援”,被管理學院的人好一通嘲笑。
從2000年起,大學開始擴招,我們學校也不例外。我聽說他們學院就有很多人是自費生,就是家裡有錢疏通關係就可以進來念書,我心裡不服到了極點。我想,既然你們家那麼有錢,幹嘛還來讀大學佔著這麼好的地方,有錢人不都出國了麼?你幹嘛還跑到這裡裝樣子?有錢人不是都玩什麼保齡球、高爾夫球麼,還跟我們這幫土鱉踢足球?我越想越氣,腳下的力度更猛,好像踢的不是球,而是那些“掠奪”了社會財富的人。
後來,我得到一個機會,腳下的球衝著守門員就飛了過去。與其說是射門,不如說是射人,我賭氣的一腳,在外人看來卻是個漂亮的飛射。原本我想,那些“富二代”們平日裡養尊處優,沒什麼鍛煉,身體素質好不到哪兒去,哪兒能守門呢,看到球朝自己過來不躲開就不錯了。沒想到那個守門員眼疾手快,結結實實把球抱在了懷裡,人也應聲倒地了。
大家都有點擔心,跑過去看他。我也很快清醒過來,害怕自己捅簍子——倒不是怕挨處分什麼的,主要是怕掏醫藥費。好在任遠很快站了起來,咳嗽了兩聲,用字正腔圓的京腔說:“沒事兒,沒事兒,這哥們兒下腳真TM有勁兒,功夫夠扎實的啊,能給咱國安效力。”
看不出來這個小白臉還挺仗義,我對他不那麼反感了。大家散開繼續比賽,最後零比零,踢了個平手。
比賽結束時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任遠提出,要請大家吃飯。我們中文系的幾個人都說不去了,我原本也想回寢室的,不過轉念一想,有錢人請客,不吃白不吃,客氣什麼!於是就大搖大擺去赴宴了。
路上,管理學院的幾個人一直在跟任遠討論什麼公司的事情,我默默聽著,大概明白了,任遠自己經營了一個廣告公司,是他老子投資的,公司已經開始運轉,需要招一些全職和兼職的員工。
經營公司?這個消息確實讓我吃了一驚。先前我只覺得他們都是些浪蕩公子哥,出來進去的開著高檔私家車,跟老師套關係,不上課,考試不及格了卻能通過,請老師吃飯給老師送禮是常事,學校的美女都圍著他們團團轉。我想,他們只知道揮霍老子的錢,自己什麼都不是。我完全想不到他們會經營公司。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在腦子裡閃了一下,很快否定他們:所謂經營公司,也是說的好聽,怕是有名無實吧。
他們在學校的餐廳要了一個包間,點了幾個我以前見都沒見過的菜,還開了幾瓶啤酒。我二話不說,毫不客氣,拎筷子就吃。面子?我顧不上了,心裡就想著:你們就是“碩鼠”,我吃你們的理所應當。任遠給我倒了杯啤酒,樂呵呵地說:“錢圖,你那一腳可真夠猛的,我多少年沒遇到你這樣的了。”
任遠的話很真誠,我很想說點兒什麼,卻想不出來,只好笑了笑,接過酒杯一口乾,然後繼續吃。他們幾個顯然很熟悉了,話題都往我身上轉移,問我去沒去過海埂基地看國家隊踢球。我苦笑,我家離昆明的海埂基地還隔著十萬八千里呢,再說,進去看球也是有錢人的消費習慣,我家的電視連體育頻道都沒有,我第一次踢足球還是進縣城讀中學的時候呢。
任遠似乎捕捉到了我心中的難堪,轉移話題說:“雲南太好了,我去過,有吃的有玩的,那小米辣吃著真過癮,在北京吃不到那麼香的東西!”
小米辣是我們雲南特產的一種辣椒,個頭兒小,辣味兒足,是我的最愛。其實我到北方讀書後最不習慣的就是飲食,飯菜裡沒有辣椒,吃什麼都味同嚼蠟。任遠一句話就說到了我的心裡,我對他一下子有了好感,禁不住打開話匣子:“我媽做的小米辣牛肉才香,再配上我們那邊產的竹筒酒,那吃起來才痛快喲!”我高興起來連雲南口音都帶出來了,他們又起了好奇心,逗我繼續說。我又害羞起來,紅著臉悶頭吃飯了。
任遠開始開導我:“沒啥,雲南話挺好聽的。再說了,你往北京的大街小巷走一圈,外地人多了去了,誰沒點兒口音吶。你悶著頭不說話,跟個大姑娘似的,剛才一說話,倒顯得很爺們兒。”任遠的話正說到了我的心上,我一直覺得,普通話太沒特色,只有用方言才能抑揚頓挫,表達出人的情感。要不怎麼說藝術在民間呢?那些鄉土的東西,有生命力的東西,被“普通話”之後就沒滋味了。也許是啤酒發揮了一點兒效力,我感覺自己跟這些“富二代”的鴻溝不那麼深了,距離拉近了很多。
很多年之後,我回想跟任遠的第一次見面就有“投緣”的感覺,完全是因為他的口才好,會說話。其實他本人並不喜歡吃辣椒,吃小米辣,僅僅是他設計出來的一個話題。他猜想我肯定喜歡這個,所以用這個“共同點”來引發我的共鳴,讓我在他們這些人面前不必太拘謹。在日後的相處中,我逐漸學習了他的這種談話藝術,在客戶、同事當中相當管用。
邊吃邊聊,他們又談起了辦公司的事情,我不懂這些,但是很好奇,所以在一旁靜靜地聽。任遠似乎並不介意有我這個“外人”在場,對公司的成本預算、年度指標進行了粗略的分析。剛才,這些人還是嘻嘻哈哈踢球喝酒的大二學生,講這些事情的時候,似乎都成熟了起來。他們還穿著汗津津、髒兮兮的球衣,但是臉上的表情認真專注,真的像電視劇裡的“董事會”開會一般。
我真的很羨慕,真的很想加入他們,哪怕是到他們的公司打工也行啊,讓我感受一下“創業開公司”的氣氛。我再也不想這麼漫無目的地在學校裡遊蕩了,我是窮人家的孩子,我想掙錢,我要奮鬥,我希望向這些富人家的孩子學習掙錢的方法。但是,我能不能張嘴向他們提出這個要求呢?
1我很慶幸在年紀輕輕時就認識了任遠,很早找到了自己的職業方向,懂得了為人處事的潛在道理。我更慶幸那天自己“厚臉皮”地跟著他們一起去吃飯。很多人會覺得蹭吃蹭喝不好意思,找藉口躲開。我當時是抱著“吃大戶”的心思去的,卻歪打正著,跟任遠一夥人成了朋友。其實,“窮”和“富”之間的鴻溝很多時候是心理的鴻溝,是人為造成的,窮人的自卑感、薄臉皮很容易讓他們失去結交富人、改變貧窮狀態的機會。如果你臉皮厚一點,拋棄那些小自尊、小敏感,真誠地去接近他們,或許會收穫意外的貴人。
2朋友總是越交越多,關係網總是越織越大,但是這些都要從身邊最近的人入手。很多人仰慕任正非、柳傳志、張瑞敏,想結識他們,這並非不可能。社會學中有個“六度分離”法則,意思是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只需要很少的中間人(平均6個)就可以和全世界的任何一個人建立起聯繫。比如說,我現在很想見的人是潘石屹,我可以寫一封信,通過在建外SOHO上班的同學交給他。“微博”開通後,我甚至可以在網頁上直接給潘石屹發私信。互聯網的出現改變了我們的交際方式,拓寬關係網的程度都不能用“加倍”來形容。所以,改變你命運的貴人無處不在,只要你想,就可以努力去跟他們搭上線。
3沒有別的,我就想賺錢
面前擺著兩根金條,你能說哪一根高尚,哪一根齷齪?這句話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我看到之後頓感觸目驚心。沒錯,錢就是一個工具,擁有它我們可以生活得更好,這與道德無關。我讀書、求學,不就是為了以後掙錢麼?
酒足飯飽,大夥兒馬上要散場。我擔心說晚了就沒機會見任遠了,就拐了個彎兒說:“任遠,你給我留個電話號碼吧,改天再約你們踢球。”
“好啊,沒問題,”他一邊說,一邊從挎包裡摸出一個當時還算奢侈品的翻蓋手機,“我撥給你,你保存一下。”
如果我有手機的話,他這樣說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我哪兒能像變魔術一樣變出手機呢?只想跟他要個電話號碼,卻不小心讓自己露怯了。我紅著臉擠出幾個字:“我……還沒買手機。”
其實,在2001年,一個大學生沒有手機是非常正常的事,當時手機費用還高得離譜,手機也只有少數幾個品牌,算是比較貴的通訊工具,學生一般都是通過寢室的固定電話或者BP機聯繫。但是,在這幾個“富二代”面前,我在自卑的驅使下,給自己增加了太多無謂的心理負擔,好像自己沒有手機就矮了大半頭似的。我想,完蛋了,自己跟人家都不是一個檔次,起碼的聯絡工具都沒有,還套什麼近乎呀。
不料,任遠眼皮都沒抬,繼續在自己的手機裡編寫通訊錄,輸入我的名字,然後抬眼問我:“你寢室電話號碼多少?我記一下,以後約你踢球。甲A開始了,也可以叫上你一起去看國安和紅塔。”當時,中超還沒開始,球迷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甲A聯賽,我作為球迷,頂多就是在學校食堂裡跟幾百號學生分享電視直播,根本不敢妄想去比賽現場看。任遠這句話,更加撩撥起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很快地告訴他我寢室的電話號碼。這時,服務員已經進來結賬了。任遠從服務員的賬本上撕下一張紙,寫下自己的名字和手機號,還留下了當時流行的OICQ號碼,說我有事可以打手機或者上網找他。我緊緊攥住那張紙條,暗自想,我以後的路怎麼走,要靠你了。
當天晚上,我在寢室裡冥思苦想,醞釀要怎麼張嘴跟任遠說打工做兼職的事。本來嘛,我是以“踢球”的名義跟人家要的電話號碼,現在卻求人家給我一份工作,是不是太丟人了?再說了,人家商量開公司的事,我偷聽了個一清二楚,是不是會給別人留下做賊的印象?我抓耳撓腮,心急火燎,卻沒人可以商量。我是萬萬不敢跟同寢室的湖南同學說的,我怕他嘲笑我“攀高枝”。這廝進入大二之後,逐步往憤青方向靠攏,比我還痛恨貧富差距,整天嚮往靈魂的自由和大同世界,若是知道我有心“巴結”有錢人,還不發動所有窮孩子聲討我?我更不能跟兩個北京的同學說,在我看來,他們北京學生原本就欺生,我這樣的舉動定會招來他們的嘲弄。思來想去,沒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撥打那個長長的手機號碼。
隔壁寢室的電話壞了,有個小伙子,一到晚上就來我們寢室借電話,跟遠在上海的女朋友煲“電話粥”。此時,他又來敲門借電話,我一看,再不打電話,今天就沒機會了。過了今天,任遠可能就把我給忘了,雖然他記了我的電話號碼,誰知道他什麼時候還想踢球呢。再說,他想踢球,還愁找不到人嗎,他會主動找一個連手機都沒有的窮學生嗎?
情急之下,我衝過去拿起電話,說:“不好意思,我家裡有事,要先打個電話。”
“那好,我過會兒再來。”
我拉著電話線出了宿舍,站在走廊上,看看身邊左右沒人,深吸一口氣,撥通了任遠的電話號碼。
“錢圖,你好!”任遠準確地聽出了我的聲音,或者,他手機上有來電顯示。
我已經沒有時間兜圈子了,乾脆牙一咬心一橫,直奔主題:“任遠,你好,我有個事情想麻煩你一下。”
“甭客氣,什麼事,說。”
“我……中午聽你們聊天,好像在辦公司是吧。你們是不是缺人手,我……我可不可以去給你們打工?”天吶,我竟然說的這麼直接。
“當然歡迎,說什麼打工呀,我們公司成立時間不長,正缺人手,你過來幫忙我們求之不得呢。”任遠沈吟了一下,“錢圖,你有沒有想法,打算到公司做什麼職位?”他是在變相考我。
面試的技巧,我當然是不懂的。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掙錢。什麼職位不職位的,只要能夠有個工作的機會,只要能掙錢,我什麼都干。真要命,心裡想什麼,我竟然直接就說出來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電話裡說:“我沒想法,我是一個貧困生,我想儘快掙錢。”
“哈哈,好,你真夠直接。著急掙錢幹什麼呀,看上哪個美女啦?一般來說,能夠刺激男人事業心的,就是美女——特別是那些高不可攀的美女。”任遠竟然開起了玩笑。
“老大,你別拿我開涮,我TM都要急死了。我爹媽為了幫我交學費,借了一萬多塊的債,我還申請了助學貸款。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還追什麼美女呀。咱爺們兒不幹那掉價的事兒,我就是想掙錢,幫爹媽還債,讓自己過得體面。”這些話,我在心裡憋了一年多,終於酣暢痛快地說出來了。
“好,錢圖,爽快!你明天來我公司吧,詳細情況我跟你面談。”
那個晚上,我由於興奮和激動,失眠了。手裡攥著兩張紙,一張寫著任遠的電話號碼,一張記著他公司的地址,我把它們看了又看,放佛它們就是兩張可以由我隨意填寫的空白支票。我在上面寫滿了關於未來的暢想,寫滿了關於貧困的痛恨。我再也不想當一個捉襟見肘的“窮二代”了,我想摘掉貧困的帽子,得到夢寐以求的美好生活。我甚至想像到我開著車載著家人在長安街上遙望天安門的美好景象。整整一個晚上,我做的都是這樣的美夢。
別笑我的“老土”和“幼稚”,在農村,到北京可是大事,看天安門、遊故宮、爬長城,那是我的父輩們最大的心願了。雖然這些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說有點“過時”,可對於2001年的我來說,真的就是“美夢”,如果能夠把全家都接到北京來生活,那可是“有錢人”的象徵。
1自小我就從父親那裡學到“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的道理。相信很多人聽過這句話,照著做的卻很少。我自認為貫徹得還是比較到位的。與錢圖的相識確實是個意外,我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他直率的性格和隱藏在羞澀外表下執著的韌性非常吸引我。我知道,如果我稍稍幫他一下,他就會成為我最忠誠的部屬和最可靠的心腹,因為窮人家的孩子有著非常難得的質樸和單純。我要繼承父親的家業,還想開創自己的事業,少不了這樣的夥伴支持。所以,帶著幾分欣賞,也帶著幾分目的性,跟他建立了朋友關係。
2錢圖告訴我,他要工作的目的很純粹,錢。跟我打交道的有各種各樣的人,他們接近我的目的其實也很純粹,錢。但是,他們不會這樣簡單而直白地說出來,總是裹上各色各樣的外衣。包括後來很多道我公司求職的年輕人,他們可能受了某些道學先生的蠱惑,面試的時候總是向HR們背誦很多“個人理想”、“事業追求”的篇章,乍一聽很動人,卻不實在。熙熙攘攘的人,都是為名來,為利往,坦率地承認有什麼錯呢?錢圖能夠直率地向我表明心跡,我非常高興。想做一個成功的商人,就得有逐利的野心;如果在逐利的同時又能守住“商道”,那就必然成功。
4適應環境,貧窮種子開出富貴花朵
我們總說“適者生存”,什麼是適應?很多人羨慕大城市的“好”,一窩蜂地衝向大城市,受到挫折之後又滿懷怨念地詛咒大城市的“壞”,這叫做“片面地適應”。真正的“適應”,是客觀地看到它的好,又客觀地看到它的壞,然後心甘情願地過這種生活。
我如約去了任遠的公司談工作的事情。他的公司在中關村科技園區,離清華大學很近。2001年,那一帶正處於初步建設階段,交通在改善,道路在升級,就是從那一年開始,社會上開始流傳那句話:東有CBD,西有中關村。眾多學院的簇擁下,中關村有著一種獨一無二的人文環境,當時,新浪、搜狐、SUN、YAHOO等大公司還沒有搬過去,寫字樓卻已經以雨後春筍之勢拔地而起。在我這種窮人看來,能夠在這裡上班,就是“高級白領”啦。
按照任遠留下的地址,我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廣告公司。第一次進高檔寫字樓,我只覺得眼睛不夠使,左看右看,還要謹慎著會不會忽然撞上迎面而來的大玻璃。真不敢想像,這麼好的寫字樓,有一間是我這位同學的。
“不是一間,是一層。”任遠笑著糾正我的錯誤。
“一層?”我驚得兩個眼睛珠子差點兒掉出來,“租金一定很貴吧?”
“呵呵,”任遠笑著伸出四個手指。
“一個月,四千?”我使勁兒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在我所接觸過的“金融”範圍裡,以千來計算的款項已經很大了。
“四塊。”任遠好像故意吊我的胃口,看著我驚詫的表情,又補充說:“每天,每平方米。”
“啊?你讓我想起《西遊記》裡的‘布金寺’了,人家寺院是用金磚鋪地,任遠你這公司每天每平方米租金就要花4塊錢,我要是每天來上班的話,腳下踩的不就是人民幣嗎?”我真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開眼了。
“你肚子裡典故倒不少啊。”任遠笑著讓我坐在他老闆台對面的真皮沙發上,我卻一點兒沒有坐下去的心思,全然不顧面子問題,滿足好奇心要緊,裡裡外外看了個夠。他倒是挺體諒我的心情,也許,正好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吧,任由我這個鄉巴佬大開眼界。
“行了行了,看夠了就過來說說工作的事兒吧,要是喜歡,以後你過來當保安,每天守著大門看。”
任遠當然是在開玩笑,我卻信以為真,一下子躥到任遠面前,急著問:“保安的工資是多少?”
“丟人不丟人啊你!”任遠按著我的肩膀把我按在椅子上,“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你們村兒裡沒出過幾個吧,你就跑到北京來當保安,腦子被門擠了?”
“沒錯,你的話說到點子上了。”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氣,就想把一隻憋在心裡的話通通倒出來,“我們村里,在我之前,確實沒出過大學生,我是第一個,而且一下子就考上了全國著名的名牌大學。可那又怎麼樣?我的專業實用性不強,沒什麼技術含量,出去做家教,家長都是給孩子找英語老師鋼琴老師或者數學老師,很少有找語文老師的。再說了,我自己連普通話都說不清楚,人家給孩子找語文老師也不會找我這樣的。”
“那你怎麼不去撿飲料瓶?怎麼不套個小貓小狗小兔子的造型站大街上給人發廣告發傳單去?怎麼不去麥當勞肯德基給人擦桌子刷盤子去?”任遠絲毫不同情我。
我被這通話問蒙了,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支吾出一句:“我有課要上。”其實,我知道這話只能算做不是藉口的藉口,很多時候我逃課在宿舍睡懶覺看武俠小說,完全想不到除了當家教,還有很多貧困學生是靠賣礦泉水瓶子、發廣告傳單、甚至當服務生賺生活費的。
“錢圖,”任遠做在他的老闆椅上,擺足了當老闆的架子,“我特喜歡你直爽的性格,也可以用你到我們公司工作,但是我覺得,你想在這個城市立足,想在這個城市生存,要做到最起碼的兩件事。”他為了引起我的注意,故意頓了頓,然後接著說:“第一,適應。第二,吃苦。”
我注視著面前這個曾經讓我非常鄙視的“富二代”,認真聽他闡述生存的道理。
“我理解你的心情,很多人都是懷揣淘金夢來北京的。特別是像你這種通過上學這個途徑,期望靠知識改變命運的人。初到北京,看到貧富差距這麼大,自己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學生,心裡落差大這是在所難免的。但是,你憤世嫉俗有什麼用呢?世界不會因為你的憤怒而改變什麼,有權的人依舊有權,有錢的人依舊有錢,而且,根據馬太效應的原理,他們還會越來越有權,越來越有錢。這是鐵律。”
我像一個傻瓜一樣,呆呆望著這個同齡人。
“不明白馬太效應?”任遠歪著腦袋想了想,向我解釋說,“簡單地說,就是強者愈強、弱者愈弱。打個比方,我現在有錢,而你沒有。我們同時競爭一樁生意,我出得起資金,可以預先墊付,而你出不起。這樁生意就是我的了。我的實力因此而增強。到下一次我們再競爭的時候,同樣的狀況再次出現。如此往復,你說,最後你是不是要被我擠破產?”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我只覺得心中的血液迅速升溫,一股熱氣往腦門兒湧,那股恨意和仇視一起往外冒。沒錯,這個馬太效應,任遠說的這個例子,就是糾纏了我一年多的根源。為什麼有些人一無所有,而有些人得到太多?
任遠非常淡定地看著我,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哥們兒,看不慣是吧,不服是吧。”
“對,我看不慣。我不服。”
“要麼接受,要麼改變。”任遠非常輕鬆地說出這四個字。
“我不接受,我要改變。”我非常堅定地說出這四個字。
“呵呵,”任遠無奈地笑了笑,“是我的表達有誤。應該說,你必須接受別人,然後伺機改變自己。”
“我不明白。”
“在這個城市裡,有很多窮人。其中一部分,守著有限的收入,緊巴巴地過日子,他們就像老子說的,不見可欲,民心不亂。他們不去追求富人的生活,甘願窮樂呵,這是一種活法。還有一部分人,收入一般,解決了溫飽,又達不到小康,羨慕富裕的生活,又想不出方法改變自己的處境,整天怨天尤人。這還是一種活法。另外一部分人,渴望變成富人,雖然現在的收入不高,但是他們勤奮、能吃苦、肯動腦筋想辦法,時時刻刻捕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這是第三種活法。你選擇哪種活法?”任遠的目光裡有一絲絲挑釁的意味。
“當然是第三種!”我信心滿滿。
“好,從你給到打電話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這種人。所以我才答應給你一個機會。記住,接受馬太效應,接受贏家通吃,接受適者生存。只有你接受這種現狀,才能伺機改變。如果你跟客觀規律作對,就永遠沒有翻身的可能。”
1接受現狀,適應環境,遵從客觀規律。這是任遠給我上的第一課,也是跟我原有的思維方式衝突得最激烈的一課。我不是一根筋認死理的人,但是這麼“逆耳”的忠言讓我接受起來還是有點兒難度。好在,現在的我已經開始贊同這個觀點,並且向周圍的人傳播。環境的改變是不被某個人的意志左右的,你想成為富人,就要適應這個富人掌握話語權的社會環境,用他們的方式去思考,用他們的方式去行動,逐漸改變你自身的處境。就像自然界裡的食物鏈一樣,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啃泥巴。當你是一條小魚的時候,你抱怨大魚的殘忍毫無用處,只有讓自己變成大魚,才能雄霸海洋。
2任遠是富二代裡傑出的經營者和投資人。起初,我以為那一層寫字樓是他用父親的錢租的。後來才了解到,他向父親借了一些錢,又自己申請了一部分貸款,在房價還沒有飆升的時候買下了那一層樓。留出一部分用作自己公司的辦公區,其他地方以高額租金出租,支付按揭貸款。這就是通常所說的“以租養貸”。隨著廣告公司收益的增加,他在最短的時間內還清了銀行和父親的“債”。他在父親的影響下,最關心財經熱點,也總是挖空心思往“富人”堆裡擠,打聽財經界最新動向。他敏感地捕捉到房地產市場的春雷懵懂,一邊做著自己喜歡的廣告,一邊企圖在地產方面撈些油水。慚愧的事,跟他共事那麼久,我在多年之後才發覺這個“商機”,可是已經沒機會下手了。
5人在江湖漂,就是“賣”自己
中國是個盛產“廉價勞動力”的國度,因為人太多。對於一些技術含量不高的工作,你不幹,總會有其他的人干。想在這樣的環境下顯示出自己的競爭優勢,那就必須向老闆證明你比別人能幹,而且,你是別人替代不了的。只有做到這一點,才有資格跟老闆討價還價。
到任遠的公司上班,我算是“走後門”托關係,但是,我去做什麼呢。任遠也是這樣問我的:“錢圖,我對你的人品毫不懷疑,所以我可以雇傭你。但是,你到我的公司做什麼呢,你為我的公司帶來什麼收益呢?總不能真的讓你看大門吧?”
“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回答的非常誠懇,卻讓任遠大笑起來,他說:“那你倒真是個實在人。如果現在是招聘會的現場,你是拿著簡歷準備找工作的人,你也對招聘方這麼說?你總得有點兒特長,然後向別人推銷自己吧。”
“我的特長是……”說實在的,我沒想過。這些年,我除了讀書考試似乎沒做過別的。小時候,曾經幫著爹媽種地,後來被老師喊去讀書,憑著腦子好,一路上到中學,又考大學,學的跟別人一樣的數學、英語、語文、歷史、政治題,我有什麼特長呢?想了半天,我說:“我聰明,記憶力很好,我能吃苦。高三復習的時候,晚自習我總是班上最後一個走。”
“這跟廣告公司有什麼關係?”任遠擺出了一副考官的態度,好像非得讓我感受一下真正的面試。
“關係……”我抓耳撓腮,完全不顧形象,“我很能熬夜,而且,越到晚上越有精神,如果公司加班的話,我的體力不成問題。”
任遠正端著杯子喝水,聽到我的話,上好的茶葉竟然從鼻子裡噴了出來:“老兄,你想氣死我呀,和著你讀個大學就想跟人拼體力是麼?你要是再不開竅,我真的讓你當保安守大門了。”
“任遠,我真的是一點兒也不懂廣告,也沒想那麼多。我就是想到你這裡找份工作,不會的我可以學,我的學習能力強,新東西一學就會,過目不忘。嗯……”我搜腸刮肚想著以前的經歷,“對了,我的字寫得不錯,以前在學校幫老師寫過板書,還出過黑板報,學校的宣傳欄也是我做的,這多少能跟廣告扯上關係吧。我把這些融會貫通一下,相信我,我很快就能學會做廣告了。”
任遠看出我真急了,又露出了笑容,一邊用紙巾擦著剛才灑在辦公桌上的水,一邊笑著點頭說:“嗯,還是雞同鴨講,不過稍微有點兒靠譜了,至少你說到廣告了。”我的心裡稍微輕鬆了一些,聽他繼續說下去。
“告訴你吧,一個人出來求職,實際上就是把自己賣出去,懂麼?”
“我懂,政治經濟學裡提到過,勞動力是一種特殊的商品,有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我把早年背得滾瓜爛熟的課本教條搬出來。
“停,別給我背書,我一聽見背書的就頭疼。背得熟有什麼用,考試考了高分,還是不會實際運用。我問你,你這個勞動力對於我來說,使用價值是什麼,交換價值是什麼?”
他這樣的一點撥,我終於開竅了,理了理思路,開始自我推銷:“我的使用價值麼,第一,我作文寫得還不錯,可以給你們寫出漂亮的廣告語;第二,我身體好,精神頭足,不管是加班還是到外面發廣告傳單,我都能幹,多累都沒關係;第三,我腦子好,理解能力強,臨時把我調到哪個部門去幫忙,我都可以應付。至於交換價值麼……”我想了想,要多少工資合適呢?人家任遠肯給我這樣一個機會,我哪能貪心要太高的工資呢,於是,我說:“工資你就看著給吧,能讓我生活自立,不再跟家裡要錢就行了。”
“自立?什麼標準,吃中餐還是吃西餐,四菜一湯還是饅頭鹹菜,穿名牌還是地攤貨,買商品房還是租地下室,擠公交車還是買私家車?在這個城市,養活自己非常容易,養好自己卻很難。既然你決定掙錢,總要有個明確的目標才好有的放矢。你得客觀估計自己的身價,懂嗎?”任遠的大道理說起來一套一套,我感覺到自己的臉已經紅到脖子根,甚至隱隱有點兒打退堂鼓的意思。哎,或許像我這種沒見過世面、一點兒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真的應該安貧樂道,趁著身在名牌學府,好好讀書,讓自己知識面廣一些,畢業後老老實實回到老家找個工作,別異想天開在北京打拼了。
任遠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了,一改剛才咄咄逼人的架勢,恢復了昨天球場上“哥們兒”的神情,對我說:“老錢,你吧,在球場上衝鋒陷陣的時候挺帶勁兒的,怎麼一到幹事業的時候就歇菜呢。別告訴我我看走眼了,以後我還得靠這眼力吃飯呢。”
這激將法還真靈,任遠這話強烈地刺激了我的自尊心,我霍地站了起來對他說:“沒有的事兒,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有啥好怕的。要說怕,我就是怕給你拖後腿。這是你的公司,只要你這個當老闆的不怕,我怕什麼。”
“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任遠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鼓勵我:“凡事兒別自卑,誰都是從外行到內行。你沒接觸過廣告,太專業性的東西你不了解,這沒關係,只要你肯學,能吃苦,很快就入門。現在公司是初創時期,確實需要一些專業的人手,最好來了就能幹活,讓你這樣一個純外行進來,確實顯得我偏袒你。但是呢,我是老闆,我不介意,誰敢說不?”他底氣十足,在我肩上狠狠地砸了一拳:“你小子,昨天那一腳,害得我現在胸口還疼,看我以後怎麼慢慢折磨你!”
我咧嘴笑,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1隨著工作經驗的豐富,我也多少接觸到招聘工作,很多年輕人到我的部門申請職位,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他們很想做點事情,躊躇滿志,卻摸不著門道,不知道如何向用人單位推銷自己。看著那些“不如自己”的人接到offer,他們發出懷才不遇的感慨。其實,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就是認清這樣一個現實:你是待價而沽的勞動力,你要想方設法把自己賣給對方。你的使用價值是什麼,你能給公司帶來多少收益,公司培養你值不值得,你怎樣讓組織信任你。如果把這幾個問題都表達清楚,用人單位十有八九會用你。
2把自己“賣”給用人單位,卻不是沒原則地“賤賣”。我看到過很多年輕人為了討口飯吃,開出超低價位的薪資期待。如果實在是走投無路沒有飯吃了,這樣做可以理解。但是,這一招在大公司裡並不見效。公司會反以為你不懂市場行情,不知道同行業裡的薪資水平,從而把自己低價出售。況且,在制度健全的大公司,員工的加薪幅度是由你最初進入公司的底薪決定的,一般是加20%左右。如果你的起薪太低,會逐漸拉大與同事之間的差距。最合理的辦法是多方面收集信息,通過熟人、同行或者網絡調查等方式,了解當前這個行業的薪資水平,然後根據自己的能力、經驗來開出理想的價碼。雙方都覺得合適,雙贏了,你才不算是“明珠投暗”。
6只有“急功近利”才能發展
人的一生總要做出這樣那樣的取捨,往往是魚和熊掌難以兼得。在上課和兼職之間,我舍了上課,取了兼職。平心而論,我有一點點遺憾,因為我讀的是全國一流的大學,有全國最好的圖書館,有全國知名的教授,我為了掙錢而放棄了這些接受人文關懷和文化熏陶的絕佳機會。但是,處在那個環境裡,我別無選擇。空談文化,對於一個生活費都沒有著落的人來說,是奢望。
最終,我和任遠達成了協議,我以兼職的身份給他的廣告公司打工,我給他寫廣告文案,他給我稿費,我拿的是“計件工資”。
很多人對廣告公司充滿著夢幻一般的期待,在外人眼裡,廣告公司應該是很風光的,電視上面幾秒鐘的畫面,或者大街旁邊立個牌子,就能從客戶手裡撈取大把的製作費用。其實不是這樣的。廣告有類別的劃分,有平面廣告、影視廣告和動畫廣告。我們平時看到的報紙廣告、雜誌廣告、招貼畫等等,就屬於這個範疇,而電視上看到的多半是影視和動畫廣告。不難理解,由於傳播的媒介不一樣,側重的行業也不一樣。平面廣告涉及到文案、創意、製作、印刷等等,影視和動畫廣告則需要相關的設計、攝影等等。
廣告公司的規模也有大有小,規模大的,比如說4A一級的,部門分得非常清楚,製作廣告的種類也多種多樣。小到宣傳單,大到影視廣告作品、產品展會,都是他們的生財之道。而小規模的廣告公司,很可能只有廣告公司之名,連自己的設計團隊都沒有,完全靠給別人“噴繪”展板、招貼畫等盈利,利潤可想而知。
任遠的廣告公司當然不至於落到噴繪廣告的地步,但是,也遠遠趕不上成型的大規模公司。他個人對廣告感興趣,認識一些業界的朋友,資金上,家裡有能力支持,所以他的起點比較高。公司本部這一邊,基本上以平面廣告為主,有創意班子和文案班子,還有一個影視製作的班子,但是攝影棚和攝影器材等等是靠租賃使用的。任遠說,他不想把攤子鋪得太大,戰線太長容易造成資金短缺,他不想隨意蹧蹋老爸的錢。在這一點上,我很佩服他的自律,也佩服任遠爸爸的教子有方。我從來沒有詳細問過任遠父親的身份,只知道是有一點政治“背景”的。但是,能把一個“准紈絝子弟”教育成自強自立、有經營頭腦的富二代,真的是很不簡單。
我在任遠的公司主要參與文案這一塊,簡單說,就是寫東西。由於我完全是門外漢,之前沒有接觸過廣告文案的寫作,所以需要有專業人士的指點,以便讓我儘快上手。這樣一來,問題就凸現出來了:我必須在公司工作,隨時跟“指導老師”溝通,隨時修改作品中的錯誤。可是,如果我在這裡“上班”,我就不能去上課了。老師經常要點名的,偶爾一次不到,請個病假不成問題。如果我長期不在,豈不是要上老師的黑名單?萬一考試掛紅燈怎麼辦?雖然我成績不好,可也沒有不及格的經歷。我糾結著,不得以向任遠求助去了。
“什麼?逃課都成問題?”對我的問題任遠顯得格外吃驚,“我設想過你可能遇到的一切困難,但是這一點太出乎我意料了。有哪個大學生不逃課呀。”
“偶爾逃課沒問題,如果我出來坐班……”
“錢圖,你真傻還是假傻呀,點名找人幫你喊個到不就行了嗎?再說了,老師又不是每堂課都點名,你怕個鳥啊!我能做的都幫你做了,沒想到課堂點名還成問題。你自己看著辦吧,要麼過來上班,要麼回去當乖學生。”
任遠的話中帶出了幾分火藥味。說真的,我們認識這麼幾天,關係並不深厚,雖然彼此印象不錯,但是我真怕這個富家子弟輕易就將我掃地出門。我必須牢牢抓住這個機會,寧可被老師寫進黑名單,寧可考試掛紅燈,也不能放棄廣告公司這個工作。
“我明白了任遠,我會想辦法的。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錢圖,”任遠叫住我,換了比較平和的語氣,“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交了昂貴的學費,父母眼巴巴盼著你好好學習以後飛黃騰達,自己卻丟開課本不學,跑出來掙錢,對不起父母也對不起這個大學,是吧?”
我點點頭。
“我幫你算一筆賬,”任遠用筆在一張白紙上寫著,“以後你再遇到這種兩難取捨的情況,就用我這種方法。”他在白紙上豎著劃了一條線,左邊寫“利”,右邊寫“弊”,然後接著說:“你做出一種選擇,然後把好處寫在一邊,把壞處寫在一邊,記住,一定要想周全。然後把這兩方面做比較,利大於弊的時候,就是正確的選擇。明白嗎?”他抬頭看著我,我認真點了點頭。
“還有一點要注意,”任遠繼續強調,“現在是個急功近利的時代,很多事情容不得你四平八穩去做,你必須本著實用主義的精神,什麼好用用什麼,怎麼方便怎麼來。學習知識也是如此。你說你有課要上,都是些什麼課?”
“專業課,文學史,文藝理論,還有……”
“停停停!”還沒等我說完,任遠就打斷了我的話,“這些東西你感興趣嗎?”
我搖搖頭。
“對你的工作有幫助嗎?”
我繼續搖頭。
“你畢業之後想從事這個方面的研究工作嗎?”
我的腦袋搖得像電風扇。
“那你又為什麼非要去上課呢?就為了去點個名報個到?”
“我來北京之前,高中的老師對我說,象牙塔是個清靜的讀書所在,上班之後就沒機會靜下心來看書了。所以,我想,我是不是應該多看一點兒書。”越往後說,我的聲音越輕,因為我已經看到任遠的手抄起了桌子上的一個煙灰缸,好像要衝我砸過來。
“我真恨不得拍死你丫的!”他恨鐵不成鋼,卻氣得笑出來,大聲喊,“別害怕,我才捨不得我的水晶煙灰缸呢,不會砸你的。我真是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錢圖,你這死榆木腦袋,你還說自己聰明,你腦袋是土豆做的嗎?你現在是追求閒情逸致的時候嗎?你現在已經是我的雇員了,你還悶在象牙塔里呢?你到底是去象牙塔還是進我這個血汗工廠,你想清楚嘍,別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又想當上班族又想當米蟲,我可沒義務養你。你不是高太尉,我也不是宋徽宗,你陪我踢球我就給你工作呀?”
我被任遠北京式的幽默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來,忽然感覺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天真。是的,按理說,我應該做一個好學生,乖乖上課,到老師鼻子底下高聲喊到,聽老師們分析一篇篇千古絕唱。可是,享受之後,我能得到什麼呢?這樣的人文熏陶固然有助於心靈健康成長,但是,我已經18歲了,身心發育得差不多了,再熏陶還能熏成汪國真、海子、顧城麼?再說,要受熏陶,課餘時間多看點兒文學經典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全日制地把熏陶作為主要日程安排呢?
想到這些,我豁然開朗,告訴任遠:“任總,別生氣了,我保證按時出勤上班,在最短的時間內熟悉業務,爭取最大進步,為組織創造最大利潤。”
“不錯,進步很快,覺悟有所提升!在職場裡,懂事是值錢的。”任遠把這句話作為我入職前的忠告送給了我。
1我知道很多人在大學的四年時光無非是這麼幾件事:戀愛,打牌,打遊戲,看電影,睡懶覺,跳舞,吃吃喝喝。這樣醉生夢死的生活,說實在的,連我都覺得奢侈。可能很多人覺得“富二代”不差錢,可以使勁兒揮霍,其實這是一個誤解。拿我自己來說吧,我要學著經營企業,還要忙著結交朋友,這些人都是有合作可能的朋友,所以跟他們迎來送往的應酬基本上是我的工作內容之一。只有在實踐中不斷跟高人交流和學習,才知道什麼是真正有用的知識。理工科可能有些技術層面的東西需要在老師的指點下學習,至於人文科學類,我想,如果不是特別痴迷於此、有志於獻身於此的人,最好還是抓緊時間學點兒真本事。
2知識是學不完的,《莊子》裡有句話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己。”大概意思就是說,人的時間有限,而知識是無限多的,用有限的時間去學無限的知識,早晚要累死。為了不讓自己英年早逝,還是功利一點,撿著最“實用”的學吧,如果你要經營一個麵包房,重點學習投入產出、店面打理就行了,怎樣做麵包要交給麵點師,你最多了解一下大致情況,沒必要學習裱花,更無須學習麵粉是怎樣加工出來的。功利主義,不一定是貶義詞,它會讓你的行動更高效,更精准,從而比其他人更快取得收益。